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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土不神——野花草與小小鄰・心靈微觀34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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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大自然是讀不盡的一部大法

不是園藝的才叫花

沒有雜草,只有人不認識的植物

 

野花草芥,不迎合亦不攀緣

地表微物遍在周遭,是我們的小小鄰

 

讀草如讀字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串連著一個地景

行於城野、入出山徑

展讀一本大自然寫就的野草綱目

 

★特別收錄多幅作者親筆手繪之自然插畫

★封面設計寓意「讀草如讀字」,以作者摹寫大安森林公園「野花園」植物與地景,塗敷而成

★作家鍾文音盛讚《無土不神》是「一部心靈歸途的微觀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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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拂,擅寫自然,喜觀大地閑花草野,自命為「草民」一族。

 

凌拂曾隱居深山,近年返歸城市中潛隱。巷弄綠植、野花草芥、鳥飛蜂鳴⋯⋯無一不是對生命的滋養,以《無土不神》,細說這城野間的萬象森然。

 

無土不神,有土斯有神

土,是大地。

神,是精神,生命,氣蘊,生機,豐富多樣、變化無窮。

草木土地盡是山神水靈,身邊周遭是觀之不盡的豐饒大地。

 

大地長養萬物,沒有任何生命可以離開土壤,沒有土就沒有一切。

只因於草,因於土,看似渺小、微不足道,迂迴旋繞就可推衍出一個宇宙。

 

大自然展現生命與存在,有其特殊的方式——無孔不入,既強韌又無為,一隅之地那怕是隙縫,草們都可以找到安家落戶的地方。一般泛泛統稱的草,是一個偉大而龐雜的群族,它們以啟山林,無畏於石罅岩盤,扎根深化土地,為森林之先導,亦為蟲魚鳥獸獻上禮物。

 

慣看園藝花品的人不知大地底蘊。沒有雜草,它只是野。

 

「草民」一族,讀草如讀字

 

草,是細小而深邃的存在。

 

在「說草」一輯,「草民」凌拂讀草如讀字:沒有任何一種草叫做雜草。每一種草都有名字。於市井中蹲踞觀草,密密相叠叢集的綠裡,葉下珠馬蹄金黃鵪菜牛筋草孟仁草王瓜龍葵黃花酢醬草⋯⋯碧波相連,無一不有姓氏。風飛扶搖的細草,像是大地一頁頁翻飛的歌謠。

 

蹲佇的半晌,小綠地既鼓翼也振翅,盡是昆蟲鳥獸世界裡的嗡嗡聲與搧翅聲。因有草地、老榕,有食可覓、有樹可棲,麻雀、鳩鴿、蚱蜢、小灰蝶、黑頸椋鳥上下起落,蓬勃生機好不熱鬧。

 

看小、看細、看深,微觀中還有微觀

 

野地亂看,一片繽紛蓬勃。凌拂說,人類需得趴在地上,以俯跪之姿方得以趨近。

 

手裡拿著顯微工具協助,掌上就是一錦繡乾坤,世界之大、世界之小,世界裡還有世界,微觀中還有微觀,其中涵藏著一個完足的世界。

 

大自然的精雕細琢,每一微分都有其奥祕。細草微物,觀之不盡,觀小觀細宛若修行只在察覺——那些小的不能再小,不及點名的植木草花,諸如類雛菊小飛蓬,人類一腳就跨出了它的南極到北極。

 

人與植物相遇,亦屬緣會

 

在城市中潛隱,凌拂還有自己的密藏。無論遊牧到那裡,埋鍋造飯,都要先密密的掩在綠林之中——寓所露台,就是一場生命的緣會。

 

露台上有了銀杏,就彷彿擁有了一個地球的物種歷史。

松葉蕨,形色如松。何時來不得而知,任其隨時。來對了地方便興茂不已。

瓶爾小草,圍著南天竹的小盆栽欣欣生長,任隨其性,也自成一群落⋯⋯

 

施水之際,日光下,帶露的朝陽彷彿照著史前的荒原,三種演化的植物,婉轉造就了隨任野蔓的露台。舊蕊新株,日日致生命以簡牘。

 

萬象森然,自然就是一部大法

 

寫花汛對大地的流眄,一季一翻新,鮮、野、清、盛;

寫植物對地景無形的塗敷,畫成我們身體與季候的印記⋯⋯

 

凌拂深有所會——大自然無時不有新機,出其不意,推陳出新連結著這世界。以植物動物微物為主體敘說大地的混雜、演化與生機,將是如此一部大不同於人類的地球史。

 

《無土不神》,喚醒我們看見大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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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作家鍾文音・溫暖推薦

 

「凌拂的書寫,一向既有自然書寫的細膩觀察,更有佛法修行者的深邃觀照。她以自然為本,澆灌菩提樹⋯⋯她寫土壤復甦、寫山居寧靜、寫蟲鳥互動,無不在指向心性的探索與昇華。

 

無土不神,無物不豐。

這種將生態倫理與心靈修證融合的書寫,實屬獨特且珍貴。

 

《無土不神》表面是土地生態書寫,內裡是一部心靈歸途的微觀指南。」

——鍾文音

作者簡介

作者|凌拂

行於世間,奉老莊為圭臬,一直是文學的愛好者。她嘗說故事如宴席,向生活裡取。正心誠意是一種風景,荒誕奇詭也是一種布局。她寫的書多和森林、荒野、自然、兒童有關,榮獲許多文學奬。曾在台北市興華國小推動班級共讀。

生命之於她,有兩種滋養源源不斷,一是文字;一是自然。文字讓她深入;自然讓她出離。近年這兩種滋養逐漸匯聚,將她在佛法裡安頓。

出版有《世人只有一隻眼》《與荒野相遇》《山.城草木疏》《台灣的森林》《畫字》《有一棵植物叫龍葵》《帶不走的小蝸牛》《五月木棉飛》《無尾鳳蝶的生日》《想寫好故事的小貝》《斷手的芭比》《台灣花卉散文選》(主編)《打開一本書》(總策劃)《一顆橡實》(譯)等。

目次

【推薦序】塵泥與心光——在無土之境照見神性   文/鍾文音

【自序】泥壤與晶鑽

 

輯一     

說草——沒有雜草,只有人不認識的植物

 

1      類雛菊飛蓬

2      小小鄰

3      詩經裡的那一頁

4      露台蔓草

5      沒有雜草——森林公園與城市

6      刈草

7      草鳴呦呦

 

輯二     

言懷——看花開,莫拂其本性

 

8      辜負與漏失

9      圓滿氂牛之歌

10    鮮、野、清、盛

11    聽風一夜

12    乍現一株高粱

13    桐花按靚

14    兔腳蕨

15    徑隱‧山蕪‧任其恣意

16    不記得般地記得它

17    回首向來路

18    愛樹‧惜生‧外一章

19    窗台

20    花汛

21    歸山

 

輯三     

解意——科學令人知有,大自然令人知無

 

22    不是園藝的才叫花

23    大地一粒米

24    我筆畫我眼

25    無土不神

26    地球其實不是人類的

27    大地有樹 萬海森然

28    壁虎真這樣走了

29    搬家的扁蝸牛

30    又時又來了蟑螂

31    在園藝和野地之間

32    野地中的蓬勃寓所

33    黑冠麻鷺

34    遷徙的天空

序/導讀

自序泥壤與晶鑽

 

搭淡水捷運,一路沿劍潭士林芝山向北,這年代了,城市逼仄,但沿途仍有建案工程進行。寸土寸金,一點點土地都值萬金,即便畸零地向下向上猶可延展,基地不必大,瘦狹直聳,於建商言亦可打造出滿具時尚的輝煌。

捷運在穴隧裡鑽,出了圓山便可居高臨下觀看這個城市。工地挖出的土堆得小山一般,風吹漫天迷茫,於城市人都叫廢土吧?千瘡百孔的地球,人類仍然不會放過它的挖挖挖挖!

我想到約翰與茉莉的杏花巷農場,一部被紀錄成《我家有個開心農場》的電影。這些掘出來的深土,如果在杏花巷農場,於他們言也是寸土寸金吧!只是他們的價值,寸土寸金不同於商業建物視之如棄壤的敝帚。

每年十二月五日是「世界土壤日」,逐年一個主題探討食物之源,務實的著重於實務,旨在珍愛土地。一體兩面,生命與土地相互依存,不可分離。然而泥壤彰顯的不止於此,食物鏈無聲串連著生與死。安身之處依土而來,生與土共生,死與土同塵,未曾離開過土,我們就是土。大地長養萬物,沒有任何生命可以離開土壤,沒有土就沒有一切,只因於草,因於土,看似小小、微不足道,個中細節一環套著一環,絲絲入扣,迂迴旋繞就可推衍出一個宇宙。我們喜歡手捧鮮花的莊嚴,而它的所來處正是我們踩在腳下的泥壤。菩薩荷擔眾生常自喻為微塵,一如大地只給予,謙懷無己我們學不會的天地之心。

體思生之源本,我喜歡大地,從一莖草開始,靜觀物外之物,許多不見經傳名錄的小草,只要探首,牆罅、隙縫便都顯生機,大地各有各的蓬勃自在。

人類對環境土地的覺知愈來愈高,沒有草保護的樹和作物,都要謹慎。種植農作也要有草共生。大雨過後,不能急著割草,泥壤水分過多,土中缺氧,讓草為土壤抽水、透氣。保溼、排水都少不了它。有人討厭野草,認識草與土,知其何以消何以長,令人討厭的動物糞便亦是黃金。大地永遠不會單一化價值,單一化標準。專家艾倫在農作中模仿自然生態,有感於人對大地的急功蹂躪,規諫言說的是:「永遠來不及盡善盡美,但永遠來得及從頭來過。」人類在享受文明、享受科技當下,會學會節制嗎?

生態是個專業領域,無論專業或非專業我們都是學習者。更深邃的是體悟天心;於心靈而言,見其空,覺察其虛,行於野與之獨對,天地無聲,大自然是讀不盡的一部大法。既生滅消長,又皆虛妄,得細細思索、慢慢體會,大自然裡生滅一體,生命得在變幻中領會,懂得擁抱殘缺,淡看樓起樓塌,接受一切的發生方叫做放下。如是,在不動心性裡靜定完成一切所做當做,遇事順之而來,事了拂衣由之而去。這世間巨大、浩闊都善伏低處,草芥從不放棄任何可以成長的空隙,亦無所謂世界的核心。

世人多愛美鑽,泥壤永遠在那裡安靜不語。人類瘋迷鑽石,不自覺是美鑽、翡翠、金錶的奴隸。只可惜了我們會死亡,不能恆有。在大自然的陶養裡爬梳生命的本然,鑽石離我們太遠,實則泥壤才是真正的如意寶。

迷亂、忘本是人類的慾壑。大自然從不單一,總是一體兩面。泥壤是大自然的陶養之物,興發一切;晶鑽亦大自然的陶養之物,具有靈魂的高華與尊貴。做為精神提昇的象徵,純鑽完全透明、幾近無色,從正面觀之純淨無有雜染,澄澈的幾乎看不見,是以晶鑽亦喻日月可鑑、天地可表。只可惜世人在飢渴的慾壑裡陷落,薰人的欲望,只看到它的物質性。於焉這般高華清透的晶鑽陷落成庸俗貴婦爭相配戴攀比的騷雜。成不了晶鑽又悖於大地,我們要成為這樣的人類嗎?

無土不神,於泥壤、於晶鑽,人類都斷會糟蹋。

探索身世,或許我們前身以及前身的前身都是一株小草。歸附泥壤,身土不二,便亦有晶鑽的無染。

 

推薦序塵泥與心光——在無土之境照見神性  

文/鍾文音.作家

 

久久才和凌拂見面,卻像是未曾別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猶如宇宙星河的碰撞,花火交鋒。又猶如只是小小女子的叨叨私語,心領神會,塵埃飛揚,歷歷刻痕,無非盡是心地風光。

凌拂細膩,慈悲溫暖,下筆緩慢,花開遲遲,卻總是開了。

凌拂早先曾寄我三篇文章,我自想是其自選文,定是其有所心屬。故推薦序也僅以此三篇開展,以微見大,如一葉知秋。

自然與生活或信仰,凌拂是我的前行者。為此我勉為其難寫了序文,私心以文挪作和她的另一場紙上對話。

《無土不神》書名,初讀似有悖論,土地是萬物之根本,何來「無土」?

細品其文,方知這「無土」非真無土,而是穿透表象的土,直抵土地所蘊藏的神性與靈光。當我們能以清淨的心眼觀照大千,即使方寸窗台、一抔塵泥,也能映照山河大地,如照見自性圓明。

凌拂自序以「泥壤與晶鑽」為題,看似分別,卻是無別。

泥壤是萬物剎那生滅的紅塵道場,晶鑽則是歷練萬劫的心靈光芒。這對應的意象,不僅貫穿全書,更在字裡行間閃爍著佛法的慈悲與智慧。我願以「塵泥與心光」回應她對微物的深邃叩問,緩緩流淌我在閱讀時,總有一股如清泉的湧動的細細滑過生命與思緒的河流。

 

塵泥見法界:微觀即宏觀

〈窗台〉一文,凌拂從一方荒蕪的窗台見證硬涸土壤是如何因緣和合,以因以緣,而重生為生機盎然的微觀宇宙。

這過程讓我想起《華嚴經》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當作者與室友以「亂無章法」卻充滿生命熱情的態度介入時,這土壤不僅復甦,且成為蟲蟻鳥雀、草木花果的共生共情道場,在這共住的世間,此有故彼有,此滅故彼滅。

最讓我感動的是,凌拂對待蜚蠊、鼠負等「潮蟲」的態度。常人多視為穢物,她卻看見其天然呆萌,更悟出「微物比人類古老,蔽於所不見,環境中卻不能沒有牠們」的平等觀。

這正是佛教「眾生平等」的體現。

一切生命無非因緣暫聚,各有其存在價值與尊嚴。當凌拂以保特瓶溫柔罩住誤入室內的蜚蠊,輕聲送回土中,這已不僅僅是對蟲豸的慈悲,更是對整個法界的禮敬。

除此,她從玉石開採的紀錄片,對照窗台土壤中的微物世界,寫下「貪婪更是無聲而齧人的蟲豸」的警句。外在的環境破壞,根源正是內心反射出的無明貪欲。這「塵泥見法界」的視角,讓尋常窗台成為照見萬物、反思文明的菩提道場。

 

歸山即歸心:無為即有為

〈歸山〉一文,凌拂當時從都市移居山野,經歷的不僅是空間的轉換,更是心靈的返璞歸真。她與「蒺藜仙人」為鄰,接受其「山人為仙」的野趣哲學,卻更進一步反思:「仙界沒有我」。這非自貶,而是對「我執」的清醒觀照。

山中雲霧,被她很有意思地形容為「仙的儀式」。

在霧中,「外在世界全被收沒了去」,只剩下內在的「開箱」。

讓我看到一種直面心識深處的「隱微家賊」。

這與禪宗「照顧腳下」、密宗「內觀自性」何其相通。

她引用陳建民老師的《曲肱齋全集》〈獻贓〉詩,點明修行正在於「捉拿隱微家賊」,從粗心到細心,逐漸對治內心「似有還無自作主張」的習氣。

而「山人無所為」一節,更展現無執的智慧。

她寫道有朋友建議養鵝防蛇、養雞引鴉,但她雖覺有趣,卻不付諸行動,寧可「任它房舍四圍獼猴吃不到的松鼠吃,松鼠齧餘的眾鳥食」。

這「以無事為興盛」的泰然,正是放下控制、隨順因緣的隱隱不修而修之大行。當她安於「簡淨山屋,推一扇柴扉,進也唧唧嘎嘎,出也唧唧嘎嘎」,那進出之間的聲響,已成心靈出入有無的自在笙歌。

 

蟑螂即菩提:對境如照覺

〈又時又來了蟑螂〉猶如全文點睛之筆。

她從對茶花中「埋首昆蟲」的浪漫之想,到發現竟是蟑螂時的「心瞬息毒抽」,再到誤傷花朵後的震驚反思,呈現了作為凡夫的我們在面對逆緣時的心念流轉,難以捕捉卻被她的覺察細細捕捉到了。

她像是三「察」花:觀察、明察、覺察。

這過程,也猶如禪門公案,美到極致,與醜何異?

對境生心,心生妄想,執美厭醜,你我皆然;而她當下反觀,見己「厚於鍬形蟲、薄於蟑螂」的分別心,正是悟後起修的關鍵點。她深刻體悟:「花及花粉並不界定來的是蜜蜂、蝴蝶、螞蟻甚或一隻蟑螂」。大自然本身沒有二元對立,一切標籤與樣板化皆萌於自心自想。

從餵鳥引來老鼠的困擾(啊,我也曾經有過此困擾)到便器種花的淨穢不二觀,她總是善於從表象滲透內裡,層層剝繭,理事皆備。她引用泰錫度仁波切開示的「不完美只是一種相對意義上的化現」、措尼仁波切「不偏屬於任何一邊」,最終在「又來了一隻蟑螂」時,努力從偏執脫卻,脫離脫殼。

此正是「對境練心」的實修觀照。

 

微物之神的心靈旅程

以土地為鏡,映照心靈的修證歷程。

泥壤是現實的、雜染的、無明的生活現場;晶鑽是象徵清淨的、光明的、覺悟的本心。而「無土不神」的真諦在於甚麼呢?我冥思著離開泥壤,別無晶鑽;不經塵勞,何得菩提?

開向自由虛空的閃閃花葉,勢必要深深扎根於黑暗的泥壤。

凌拂的書寫,一向既有自然書寫的細膩觀察,更有佛法修行者的深邃觀照。她以自然為本,澆灌菩提樹。讓我想到自身的寫作,我以情愛為根,火燒明鏡台。本質是相通的,與陰影合一,浮雲飄過,燦亮自顯。

她寫土壤復甦、寫山居寧靜、寫蟲鳥互動,無不在指向心性的探索與昇華。

無土不神,無物不豐。

這種將生態倫理與心靈修證融合的書寫,實屬獨特且珍貴。

《無土不神》表面是土地生態書寫,內裡是一部心靈歸途的微觀指南。

凌拂以其漫漫時光所寫下的每一個字,使我也能以幽微淨心來看待腳下塵泥,每一粒沙都是晶鑽的胚芽;當我們以平等心對待眾生萬象,每一次相遇都是覺醒的契機。當我們以無常心看待時間流逝,每一次別離都是歡喜的祈福。

回到自己生活的「窗台」上,我循著凌拂慧眼,看見無盡法界;我們在各自的塵勞「泥壤」中,磨出心性的「晶鑽」。雖說娑婆勘忍,但人間也是道場,處處皆我師,於是無土之處,神光閃閃。

內容連載

1 類雛菊飛蓬

它實在太小,小得那麼近,也那麼遠,遠得彷彿在另個星球,卻其實就在腳邊,人也未必看到它。

我首次發現它,是因為等人。站在與我差不多等高的矮垣旁,閑自流覽,牆垣上的空心磚間竟圈著一小片星星點點。花開得小小小,米粒般白,大不過綠豆。

我湊上臉去,才知其精緻。初判斷,依其花型十足是菊科。查資料果然無誤。菊科植物舌瓣花,多數管狀聚生,對菊科植物通常我們認為的一朵花,其實是一束花,如向日葵、如鬼針草……。聚生的管狀瘦果一旦成熟,那一朵即一束裡,每個瘦果都是一顆獨立的種子,可化身千億。

但為生存,萬物皆各有各的強悍。之於菊科植物,類雛菊飛蓬那樣小的花也孕生無數瘦果,繁殖力可見一斑。

這原居南美的小物,竟可遠布到澳洲、亞洲、太平洋諸島,在分類系統中其為飛蓬屬,屬飛蓬的都善飛,既為飄萍,浪跡本是注定之事。四處遊蹤,自認識之後,我在台北山野、公園、路邊……無處不看到它。二〇〇八、〇九年間已被列為新歸化植物,這個島上有容乃大,而今亦有一支行旅,安居到公園一隅。這麼小,輾轉飛颺這麼遠,從雨從風應機飄然,它們是愛到處飛旅的原型。

花雖小亦宛然,伏地而生,美到只在自然裡才有的寧和與安足。不以名花濫草芥,它清寂至極,讓我想到到處行旅的松尾芭蕉,無論著生何處,貼地開展,都有松尾芭蕉的自適與幽獨。

它頭花只有三公厘許,白花黃心,看它可得低伏,蹲下來方得明晰。它不生暗影,因為本就低低的伏在土裡;它亦無畏傾覆,因為沒有高度。難怪我們總不時暗影浮生,原來我們都把自己站得太高。

它的英文名有「跳蚤剋星」之意。新歸化的住民,莫輕率言其是雜草。土地啊!若寸草不生,不是嚴寒極地,就是岩脊尖利荒涼的惡地形吶。

 

 

2 小小鄰  

居山總有做不完的活,拖沓延宕,待整修的路道遙遙無期。早先就進的建材,三五袋沙包橫躺在屋側,那是我的晒衣場。晾衣服的時候繞來繞去,就怕沙袋絆腳,稍一不慎就釀大禍。

幾疊堆沙,晴日曝晒、雨日淹漫,一日一日微眇的變化,全在不意中。發現的時候沙袋破口已然冒出一片草芥綠油油。濕沙含水微物生長,粗毛鱗蓋蕨、裂葉昭和草、咸豐草、兩耳草,一小撮範圍,眾草麕集,破口冒出的生物還真不少。

大雨的時候細沙順著水流,這樣的地方不曾期待也有自來的、無法預知的草木著生,隱微之力,屋簷、牆頭、石罅,皆可照見洪荒。

一日大雨後,沙袋堆疊的破口亮晶晶綴滿一片水珠,我訝異,蹲下來看個究竟。那水珠每一滴都清光如鏡,圓弧透亮全方位含攝,小小水滴張力無限,廣納三千大千,崤函、桃林彷彿盡在其中。

原來是一片金髮苔,青蒼翠綠安靜的麕集在沙袋破口流沙處。苔米上明湛清華,滿掛雨滴,低低的錯落布滿其上。黑沙綠苔,我俯下身來,奇異引頸,謙卑的向它,留作對大自然的渴慕。

金髮苔就是土馬騌,其小如松,雅號一寸松。

苔蘚是地球上最精簡的植物,無真正的根莖葉,沒有花朵,不製造種子,以水為媒介,科普知識所載這類植物超過兩萬種以上。

我生長的年代,中學時上博物課,不知為什麼對苔蘚、地衣、松蘿獨有印象,覺得這些彷彿不存在的角落靈仙,屬地球精工,非凡常粗糙之物,幽獨少得人關注,唯風來,光與水氣幻象萬千,虛構與真實俱在,隱形、特異而且神祕。

紅樓夢裡賈寶玉說女人是水做的,冰清不染濁氣。苔蘚愛水,亦清華如女子,只生水韻冰清處。山野蔓澤依著自己的本然,散光明照,光與水氣是重要媒介。

多年前日本繪本作家出了一套「小小鄰」繪本系列,以微觀的角度看世界。水泥地磚和水泥牆的隙縫裡都有小小鄰一家子在移動。水溝孔蓋中篩下的陽光,一如樹隙灑下的日影。我們穿著鞋子的一雙腳,在小小鄰看來,簡直像橫過天際的太空船。這世界有小王子的一人星球,也有三千大千宇宙。從微觀裡看大,從大中觀細,世界本來就是多次元的。莊子說至大無外,至小無內,這一片堆疊的沙袋,我蹲下來看它,夢一般旋入如松的苔米世界,密生的金髮苔不是黑森林,但於角落生物也是認路的地標,小小鄰小到更小更小,涉履其間也會迷航,叢聚的小苔米安寂深邃,何等直同另一個時空。

世界本由小物堆砌而來,這些角落小生物在書裡,以擬人角色生活在隱微的四處,微物與顯在的世界相映照,蹲下來看看這些大地無聲織就的錦幛,別以為那是雜草!尋常生活,我們遺漏了哪些情節?

苔要有石,有石方顯嶙峋崢嶸;石要有苔,有苔方顯嶔崎蒼怪。可是苔生在沙上。沙、雨、苔、露,皆幻物,闃寂一眼,稍縱就去了。

雖說侘寂物哀,近年卻十分流行。流行便不脫追逐,用了太多表相看起來的捨;侘寂要含藏冷對,捨的太有樣子是因了經濟的沸騰。時間易逝,萬物無常,沙與露與苔不是刻意設計出來的殘缺與不規則。精純清簡,物哀是這般原始潔淨樣貌,禪風愛閑少與人往,山門久久不開,只因擔心屐齒踏了蒼苔。小苔米上搖搖晃晃掛著滴滴水珠,看著看著一滴就落去了。

袁枚說「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是謙虛,形容的是自己。

以物觀物,物物各有其性,不卑不亢。苔花雖小亦清華不減幽雅,花開無論大小皆天地精神,自開自落乃存在之基,不離自性,因何要學牡丹。世人端好富貴,多以牡丹喻之。畫牡丹的人畫得出堆砌的富貴,畫不出牡丹專氣致柔,淡然而舒緩的綽約。牡丹富貴並不嫵媚,嫵媚的是玫瑰。

俄頃相窺罷,流逝與變異,牡丹、苔米皆幻,並無爭差。半晌起身,沙、雨、苔、露,返身入室之際,得換個牽繫看待短暫。苔米小,一寸松,暮掩柴扉,我的小小鄰,裡面住的可是王維?歸園山居,春雨春草來年綠,王孫歸不歸,都待得還有清光如鏡。

 

 

3 詩經裡的那一頁

大安野花園邊角,大樟樹下有個小區塊,蒐羅了幾種車前草的群族,我因了這區塊才得見車前草多重風貌,大車前草、毛車前草、長葉車前草……皆不是尋常慣見的台灣固有種。

現代人拜網路之賜,上網查什麼都有,資料像封裝好的罐頭立即而便捷,比古人喚書僮還神仙。但對小草的衷情微末而真,獨特的情懷樂在親見,活生生長在大地上的,來在眼前才得真趣。何況這些植株多有別稱,一物多名或多物同名,不免淆亂!科屬分類屬研究之必要,落到我有限的經驗裡,研究的歸研究,直觀的歸直觀,物類交流情味必在個人的交互經驗裡。知識的量,心的質,現場才能感受,每個人內在觸發萌生的潤澤都是獨特的,於草於木還是親見的情味雋永。

長葉車前草精緻修長,葉如柔腕細挺有力,風裡著著實實的漫妙,花穗最短卻遍布全世界。

毛車前草混身茸茸毛,薄薄一層微霜,初生小雛雉似的雪花花。

大車前草是車前草的放大版,形貌幾乎與尋常慣見的台灣固有種同,唯葉寬大如掌,長長一莖花穗抽苔,甚且是一般車前草的三倍。我蹲著畫它,密密麻麻的果實整整一長串。草人見了拆解它成熟的蒴果給我看,這麼小的蒴果老天竟然還為它設計了一個小蓋子,芝麻一般的果蓋掀開,細細抖出一陣微末飛煙,種籽比沙更細,詫然吸引我。

細於沙的是微塵,微塵微塵末,佛典上說還可以再分七分,七個極微還有七個極微是《大毘婆沙論》的度量單位。這細末飛煙裡彷彿大聖妙旨,中有密術,蘊藏著一株有根有莖有葉有花的異草,莫輕言累土毫末,芥子可納須彌,其中涵藏著一個完足世界,盤古開天闢土之先,根源已在,其閽其闇其暝,一氣纔動日月隱然已在其中。

草人示我以微觀,微觀中還有微觀,大自然甚是不可言之神妙!

再者,我從網路裡認識洋車前草,其籽遇水膨脹五十倍,被列為高纖保健食品,比奇亞籽更低卡。洋洋灑灑的膳食商品,要認識真切,可真費一翻研究工夫。我賞之悅目以心,醫與食自留給專業。

洋車前草籽在印度是實用商品,車前草籽在《詩經》裡則是浮世生活的指望。「采采芣苢」《詩經》裡的婦人採的芣苢,即是車前草的種籽,採集茂盛的車前草籽,煮的是糜粥,象徵的是多子多孫,在生命的長流裡,其中或有創楚,卻是人間一貫的綿延無盡。

車前草風情尚不止此,世界二百多種,常見的約五種。人類嗜欲深重,它隨著殖民時代人類的移動,全球散布,在世界各地由入侵種起家,今已多成歸化種在世界各處安居。微末飛煙,繁殖和散布力果然驚人,鳥獸蟲魚以及風和人的移動都是帶動的腳。世界本是植物的,以植物為主體敘說大地的混雜與演化,必然是一部大不同於人類的地球史。

多子多孫,車前草沒有消失,二千五、六百年前的《詩經》裡它就存在了。生存年代遠久,但從未經重大滅絕事件,族群數量不少,親族亦多,一直有許多種屬世界開展,無論在東方西方都被廣泛應用,因此印記著許多傳說與歷史故事。《詩經》的年代它繁茂的長於毗舍之間,漫山遍野鋪陳著一個家室和平,生活單純,容易滿足的年代。亦曾因藥食同源治癒征戰兵馬熱病,暑天行軍,它當道路生,方便好用,得東漢馬武將軍賜名。傳說歐陽修腹瀉也用它,三文錢一帖,草藥癒病沒什麼屈尊紆貴,無所貴賤療方有效才為善妙。它不孤單,群族浩大,種屬繁多,古意但算不得孑遺植物,因為它從不是獨孤成員。〔下略〕

 

21 歸山

之一 山人為仙

山上天氣總是陰灰,雨落得極細極細,久久一絲若有似無,反倒霧比它沉厚。雨,不濕人衣,但仰面感覺到它穿霧而來,疏疏離離,不具重量卻令人知覺的森寒。這樣的天氣,雨在霧裡,霧在雨裡,大化看似不變,其實分秒都在無聲無影的更迭。

我立在窗前,枯樹上成群山鳥靜佇,遍滿一樹,仔細分辨不止一種,灰喉山椒鳥、紅嘴黑鵯….算算好幾群,因為濛濛灰,不能確定那體型更小的是不是綠繡眼。都是速來速去,喧噪迅捷的鳥,不能得知因何久久不動,全停息安寂於寒凍的牛毛稀雨中。

一樹喧騷的鳥也沉斂,因於天候吧!濕、寒、霧重,雲霧能鎖住人們的心情,也能鎖住鳥兒飛翔的羽翼。

窗前恆寂,一葉落,陰灰裡更增一分蕭荒。

山間居所安止在密林裡。想當初我穿過亂草叢生的野徑,從濃密荒次的茂林中,遠遠看到葉隙間微隱微現的屋椽,密林裡的青瓦一角,直覺像個幽寂的禪房,念頭就起動了。

那時一心想進住之處,走近了才知只是個屋頂,六根H鋼柱扛著,四面沒有牆壁。整地造屋,砌牆便是居者後來的事了。

房地的主人是個莽夫,住在五分鐘路徑彎道的那頭,說起話來咋咋唬唬,出言迅猛狡黠,不像個好人,也不能就說他是壞人。從小在山裡長大,道地是個野物,次生林中無收無管野生野長的蒺藜。初始面對面與之議事,他一開嗓總讓我想到野蔓裡喳喳呼呼的竹雞。我請他講話聲音小聲點,他回我山上人講話,是要給對山人聽的。是故,我住的與之相距五分鐘彎道這頭便叫做對山。

議定簽約後,他睞我一眼,目神有所為而為的從地上抄起一莖竹枝,在地上指畫,先畫了個「山」字,又在「山」字旁畫了個「人」字,眼裡頗帶幾分自視與輕慢,睨我道:「住山上啊,你看這是什麼字?」一邊畫一邊歪頭看著我:「住山上的人叫什麼你知道嗎?」啊,這人看起來野莽,原來還是個仙。令我嘖嘖引以為奇,對之另眼相看。從此我與蒺藜仙人為鄰,狹狹一條山徑幽曲,對山兩頭,互不得見,居山,風來雲來鳥來,便是我最近的鄰居了。

他不知的是我雖非山作人家長大,但亦長年深山野居。年輕時暗夜獨對一輪荒月,幽影憧憧孤步群山,靜夜裡散步,螢火冥冥,一人孤踏野山,魑魅亦退閃三分。

有道「山是仙的省字,入山是一種儀式。」

已經記不清這話是不是在「我的阿勒泰」裡看到的戲詞。也或許,當下聽了有趣,留意卻不留心,就有了這麼個似也不似的彷彿。故事創發,總有懷想,只要能在戲裡自圓其說,如何詮釋便是故事裡的人物與情境的完成了。

雲翳低低從谷底升起,山是仙的省字,霧是仙的儀式,雨和霧是山最寧謐的交融,連結一切,也隱沒一切。霧濃重的時候,霧裡沒有人煙,外在世界全被收沒了去,不是人進霧裡,而是霧近身來,濛濛擴散,渾然沒有方位,亦無二元參照。偉大的沒去,無人無我無邊界,淹漫襲人近乎另一種啓動,沒有了人我,這應是生命中最感到覺返本然的時刻,內在的開啓是另一個時空,心輪動轉,巨大的旋舞天與地同頻與地軸融一,唯願只有光明運轉。

光明運轉,雲霧繚繞的地方,便是仙居。然而,仙界沒有我。近年流行「開箱」一詞,就是起底。不開別人的箱,向內逼視起自己的底才最是驚人。陳建民師《曲肱齋全集》有〈獻贓〉一詩,言最難防莫過於心賊,似有還無自作主張,主賊相對有如黃帝大戰蚩尤,直須追到最後一兵一卒。僧人內修,有過要於眾前懺悔,不覆不藏全在捉拿隱微家賊。揭櫫最深藏的穢漫幾人能夠。相對於俗世的開箱,照破髑髏這應是覺照了。我如是沒在霧裡,寒凍深冬,穿透自己的底細,混世濤濤,生命有種種考驗與誘惑,人間行止拈出許多錯待的損毀,修補與重建,想到幽微處,最闇末的死角,追拿小賊不免令人於晦冥中驚嚇噤聲。難以調伏的激流,對抗自己,總是最微弱的。朦朧裡,山人為仙,道人則日日與內魔鬥戰。山間總是蒼灰,霧濃重的時候沒有人煙,濛霧裡靜觀個我性格的起伏,一旦瞬息之憤焚起,惡發於心便大麥亦有芒刺。

咒詛往往精心設計,而不自覺。內明免於假性目盲,我為山人不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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